第23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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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这些话她都统统不信! ??姜雪宁抱臂沉思,心情添了几分烦悒,只皱眉道:“皇帝明年要南巡,江南一带必定生出不少商机,吕照隐无利不起早,亲自来一趟也说得过去。且往年都没什么动作,倒也不必太过担心。” ??尤芳吟却咬了咬唇。 ??姜雪宁瞥见,察觉出事情不对来,问:“不对?” ??尤芳吟回想起方才游船上的事情,一字一句道:“往日我们同吕显见时,顶多打个招呼;可今次在秦淮河上见面,他向我问起姑娘的近况。” ??姜雪宁指尖轻轻地颤了一下。 ??倘若如此…… ??那的确是很不一般了。 ??* ??夜色渐渐降临,秦淮河上的渔船收了,条条妆扮漂亮的画舫却将明亮的泛着脂粉腻香的灯笼点了起来,倒映在水面上,随着晃荡的波纹轻轻摇曳。 ??船上有附庸风雅的诗词吟诵,也有划拳斗酒的俗不可耐。 ??丝竹之声乱耳,红巾翠袖惑心。 ??吕显已很久没回金陵了,一朝重游秦淮,还是一样的满河香粉艳丽,人的面貌虽都不似旧年,可眉眼间的神态和笑窝里藏着的心思却是无甚改变。 ??瘦马们看似矜持,实则待价而沽; ??富商们怀抱美人,心里却盘算着生意。 ??徽州的商人名传天下,自有一番风度,可到得这金陵六朝王气养起来的城、上得这飘荡千古的秦淮河上的船,风没了,骨也软了。 ??对面的人醉眼惺忪向他举杯。 ??吕显便也笑着喝了一盏,正要趁此机会拿下这回的布匹生意,再杀一回价,一错眼却看见条小舟破开波纹靠近了这条画舫,搭了快船板到船头。 ??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机灵少年踩着船板走上来,对着珠帘外守着的侍者说了什么。 ??那侍者便点了点头,掀帘进来。 ??无声步至吕显身边,小声禀道:“吕老板,外头来了个人,说是有您的急信。” ??这回来金陵,吕显没带多少人。 ??外头那人他虽然看不大清晰,可看身形也大略能分辨,不是小宝那小子又是谁? ??他同旁边几人道了声歉,起身走出去。 ??入秋的河面上,风生凉意,扑面而来,倒驱散了他从船里带出的那一片使人头昏脑涨的脂粉香气。 ??吕显道:“什么信?” ??小宝如今已长得高了些,一条革带扎在腰间,看上去精神极了,只将信递到他手上,道:“边关来的密信,火漆封口,旁人都没敢先拆。” ??边关来的? ??吕显眼皮一跳,话都没顾得上说,先把封口的火漆起开,便抽了信纸出来一读。 ??薄薄的一页。 ??可上头写的内容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! ??小宝打量他:“是要打仗了吗?” ??吕显却顾不得回答他,反是急急问了一句:“此信可送抵了京城?” ??小宝道:“信分三份,同时传江南、黄州和京城,先生那边该也收到了。” ??吕显目光闪烁,神情却一点也不轻松,重新看了纸上字句一遍,想起那人近两年来与往年无异的行动举止,心底却笼上一层忧心的阴云。 ??他将信纸折了,递还给小宝。 ??小宝问:“没什么要交代吗?” ??吕显沉默良久,道:“等人来就知道了。” ??人来? ??小宝顿时愣住。 ??* ??京城的秋夜,比起江南秦淮,要萧冷不少。 ??宫室里秋风瑟瑟。 ??没有关好的门扇相互拍打着,有时竟使人觉得鬼气森森。 ??奉宸殿偏殿里,只有靠着柱子的铜鹤衔了两盏灯,光影闪烁间将人的影子投在了窗上,却模糊了形状。 ??东墙上挂着一张琴。 ??桌边的茶盏里,茶水早已凉透,倒映着半张静默的脸庞。 ??远远地,窗外有嬉笑乐声传来,是御花园里后宫诸妃嫔陪同皇帝宴饮取乐的声音。 ??谢危搭着眼帘。 ??面前书案上是太医院太医端来痛斥宫中方士的“罪证”,五只冰裂纹的瓷碗里盛着五种散碎的石块,边上一只用过的瓷盅,药杵搁在漆盘角落,最前面一张纸上却摊散着一小堆已经混合在一处的药粉。 ??太医院掌院涨红了一张脸含怒而发的话,仿佛还在耳边:“五石散又称寒食散,本是用以医治病人,可无病食之,体生燥热,心出幻梦,虽使人飘飘然上得仙境,烦恼尽消,可上瘾难戒,于身体有大害,使人行止狂浪!这些江湖方士,以此物进献圣上,荒谬绝伦,简直是其心可诛!” ??心出幻梦,烦恼尽消。 ??谢危盯着它们看了太久,慢慢生出几分奇怪的眩晕之感,仿佛这几只碗扭曲起来,变作了阴暗里长出的口和眼,朝他传递着什么,叙说着什么。 ??他已经许久没睡过好觉了。 ??壁立千仞,无欲则刚。 ??心无挂碍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磐。 ??…… ??道藏佛典儒经,翻来覆去看遍,苦海里却根本寻不到解脱之法。人生于世,仿佛就是一场历尽劫难的痛苦磨练,却不知若忘怀自我,若此身陨灭,能否得解? ??没有人知道,这位当朝帝师,已在无底深渊的边缘游走了很久,很久…… ??苍白的手指被摇晃的光焰染上昏黄,谢危朝着漆盘前面那张纸伸去,上面碾磨好的五色粉末混在一起,已难以分辨。 ??拉至近前,轻飘飘没有重量。 ??他又停了片刻,终于以无名指蘸上少许,凝视了许久。 ??外头忽有叩门声。 ??小太监在外头禀道:“少师大人,边关密信,加急来的。” ??谢危晃了一下神。 ??这才梦醒一般,将旁边一方锦帕抓来擦了手,淡淡道:“进来。” ??第185章 非礼 ??吕显当年也曾进士及第, 尤芳吟还在伯府受气被欺负时,他已经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幽篁馆馆主,手底下的余钱暗中经营着各种生意, 一则学识深厚, 曾供职翰林院,二则阅历丰富,老辣狡猾。如今两年过去,尤芳吟固然与任为志一道成为了蜀中首屈一指的大商人, 甚至还与姜雪宁经营着许多其他产业,若单独拎出来同吕显都个智谋、拼个本事,不能说全无一搏之力, 可到底少了一点势均力敌的底气。 ??毕竟…… ??这两年来, 在这大输大赢的生意场上,他们奇异地从未同吕显交过手, 连一点小小的摩擦都不曾有过。 ??尤芳吟注视着姜雪宁,不免有些忧虑地道:“此次秦淮之宴,实则是由官府牵头, 事关明年的盐引, 我们往日虽与吕显毫无冲突,避免了许多损失,可也因此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。姑娘, 倘若他……” ??姜雪宁闻言回神。 ??她目光落在这张熟悉的面庞上时, 忽然便想起了上一世的尤芳吟,比起此世尤芳吟的内敛、温和,上一世的尤芳吟永远给人一种隐隐的出格之感, 眼角眉梢虽带着忧郁,却也盖不去那一点对人世淡淡的睥睨与嘲讽。 ??可就是那样的尤芳吟, 与吕显碰上时,也不免折戟沉沙,输得一败涂地。 ??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。 ??但这一世不一样了。 ??姜雪宁恍惚了一下,笑道:“我们暗助燕临,吕照隐无论如何不会找我们麻烦,反倒极有可能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。与我们斗,无异于内耗。就算他心里有口气,背后那位也未必应允。” ??尤芳吟察觉到了她的恍惚。 ??这不是她第一次从姜雪宁面上看到这样的眼神,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个人似的,有时也让她跟着生出几分迷惘:二姑娘是在通过她看谁呢? ??她道:“可他问我姑娘的近况,我推说不知,找个借口走了。倘若他继续纠缠……” ??姜雪宁道:“吕显祖籍金陵,做生意亨通南北,他若有心要知道我近况,想打听我行踪,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。都不用你说,只需派个人跟着你来就是。问了反倒还打草惊蛇,我琢磨多半有些别的事。” ??尤芳吟便拧眉思索起来。 ??姜雪宁反倒不慌张了,道: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吕显没什么可怕的,眼下这局势,谢……谢危也不可能离开京城。就算是再坏些,从京城到金陵,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月,那时盐引的事情只怕已经商议落地,你我也离开此地了。” ??尤芳吟考虑着,终于慢慢点了点头。 ??可末了又忍不住为难起来:“那吕老板倘要继续纠缠……” ??姜雪宁一笑:“那还不简单?” ??尤芳吟不解。 ??姜雪宁唇边的笑意便多了几分促狭:“男女授受不亲,好歹你还是任为志的妻子,吕显脸皮厚你便叫任为志来对付他,不就行了?” ??“任为志”这三字一出,尤芳吟一张脸立刻变得绯红。 ??她难得有些羞怯了,低下头去,小声道:“姑娘取笑了。” ??姜雪宁知道她与任为志当年还是假成婚,是尤芳吟先开出的条件,以与自己假成婚带自己离开京城,作为入股任氏盐场的条件,之后才去的蜀中。 ??任为志读书人,常钻研些开采井盐的技术,对做生意却没太大的天赋; ??尤芳吟出身艰苦,虽没读过太多的书,却见惯了人情冷暖,能替他料理应酬琐碎。 ??这两年来,实在是配合默契。 ??明面上看,两人相敬如宾。 ??契约写的是到蜀中一年后,二人便可和离,由任为志写放妻书。 ??可真到一年期满,尤芳吟去找时,却怎么也找不到任为志人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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