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- 玄幻小说 - 坤宁在线阅读 - 第300节

第300节

    ??他只是看向了沈琅。

    ??仿佛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与恐惧,三箭射死萧远,又观刀琴杀了萧烨之后,他却稀松平常模样,回过头来,淡淡对他道:“别着急。”

    ??别着急,很快就轮到你了。

    ??众人也当真没有等上很久。

    ??后宫方向,没一会儿就传来惊恐的呼喊声:“你们是谁,你们想要干什么?你们怎么会知道密室的位置?!放开哀家,放开哀家!”

    ??萧太后是被人拖过来的。

    ??凤钗歪倒,发髻散乱,一张已经有了些老态的脸上,满是惊恐。

    ??她原本是躲在皇宫里那个只有皇族才知道的密室中,试图与二十余年前那一次一般,藏身其中,躲过一劫,等待着叛乱的平复。

    ??可谁想到——

    ??就在方才,石门洞开,一伙她完全不认识的人,竟然走了进来,如对待阶下囚一般毫无尊重,一路将她拖行至此!

    ??剑书把人扔在了太极殿前,躬身对谢危道:“先生,人已带到。”

    ??萧太后这时才看见谢危:“谢危?”

    ??她内心尚有迷惑未解,然而一转眸便看见了萧烨满是鲜血的尸体,吓得惊声叫起来,下意识要去找萧远时,才发现群臣之中竟无他的人影。

    ??原本高高在上的定国公,此刻连荒野上的横尸都不如,倒伏在那长长的台阶之下。

    ??萧太后找了好久才看见。

    ??她的目光从沈琅身上划过,看向万休子,又看向谢危,终于意识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,大叫起来:“来人,护驾,护驾!”

    ??谢危这些年来,毕竟是外臣。

    ??他没有见过太后许多次,可这一张脸却总是烙印在他记忆的深处,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。

    ??只不过,眨眼是二十三年春秋。

    ??物换星移,人事变动。

    ??如今,他是持刀人,他们是阶下囚。

    ??谢危并不看她,只是将手中那张弓递还给刀琴,又拿过一柄刀来,反而注视着沈琅道:“趁着你要等的人还没来,现在选吧。”

    ??沈琅听见这话,眼角都抽搐了一下。

    ??谢危却仿佛没说什么洞察天机的话似的。

    ??他将那柄刀掷在了沈琅与萧太后面前,声音轻缓似天上飘着的云雾:“你亲手杀了她,或者她亲手杀了你;又或者,我来帮你们选……”

    ??当年皇族逼他在替代沈琅与保护燕敏之间,做出一个抉择,今日,他便把同样的抉择抛到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面前!

    ??满朝文武已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 ??谢居安何等狠辣的心肠,这竟是要硬逼着在这紫禁城内,上演一出母子相杀的人伦惨案啊!

    ??第244章 冠姓者皆杀

    ??自古中原以“孝”治天下, 他自己弑父杀亲也就罢了,如今竟然在这等危难之时还要逼迫天家母子相杀!世间伦理纲常,完全被他践踏在脚下!

    ??有些保守的大臣已经怒得满面通红。

    ??责斥之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??然而谢危岿然不动, 浑若未闻。

    ??他从来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 却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解释, 也完全不需要旁人来理解个中的因由。

    ??纵然所有人都视他为魔鬼。

    ??姜雪宁在人群里远远看着他,竟然觉得心底隐隐抽痛。

    ??谢危看着他们, 只是轻轻催促了一句:“不好选么?”

    ??不清楚当年内情之人, 道他丧心病狂;然而有所了解或者有所猜测之人, 却隐隐意识到他此举背后,必定潜藏着当年的秘密!

    ??是否, 二十余年前, 也曾有这样一场抉择, 摆在谢危的面前呢?

    ??谁也无法确认。

    ??萧太后自打被拖到此处后,便受了接连的惊吓。

    ??此时听见这话, 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
    ??她分明不觉得谢危与萧远或是当年的燕敏很像, 然而联想起本不该被人知晓的密室的位置,还有眼前这熟悉的两难抉择,脑海中那原本令她不敢相信的可怕猜想便浮现出来。

    ??萧太后目眦欲裂。

    ??像是见着恶鬼一般, 她颤抖着指向他,声音仿佛撕裂一般狰狞:“是你!原来是你!!!”

    ??然而,她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激动了,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谢危的身上, 以至于根本没有看见,在距离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, 披头散发的沈琅,目光阴鹜, 已经捡起了先前谢危掷在地上的那柄刀。

    ??谢危眼底划过了一分嘲讽的怜悯。

    ??后方的萧姝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
    ??那柄刀被一只手紧紧握住,轻而易举地贯穿了萧太后的身体,从她背后透到胸前,当她低下头看去时,甚至能看见那染血的刃面上,倒映出自己带了几分茫然的面孔。

    ??先前还在叱骂不断的朝臣,突然像是被人迎面摔了一巴掌似的,所有话都戛然而止,再没有半点声息!

    ??太极殿上,只闻刀刃缓缓抽离人身体的声音。

    ??萧太后踉跄了两步。

    ??胸前背后的鲜血根本捂不住,如泉涌似的朝着外面流淌,她终于转过身来,看清了自己的背后——

    ??那是一张何等熟悉的脸?

    ??是她亲手养大的嫡长子,为他斗过宫里诸多宠妃,为他逼迫着当年不足七岁的定非世子顶替他赴死,甚至为了他同意将自己的女儿远嫁鞑靼……

    ??“琅儿……”

    ??萧太后看见他拿着刀,静默地站在那里,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。然而身体的痛楚是如此清晰明了,以至于她无法安慰自己,这只是一场噩梦。

    ??沈琅一双眼底掠过了片刻的不忍,然而转瞬便成了那种帝王独有的冰冷与无情,天下人在他眼底也不过都是草木!

    ??即便这是他生身之母!

    ??他提着刀,凛然道:“社稷危难,此番委屈母后。只是当年之事,确与儿臣无关,乃母后擅作主张,强行以燕氏的性命作为要挟,迫使年纪尚幼的定非世子代朕受过!朕当年不知世事,这些年来每每念及却总为之辗转反侧,常思己过!如今他回来了,也该是母后幡然悔悟的时候了!”

    ??谢危自己没提,然而沈琅等几人你一言我一语,倒是相继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得七七八八。

    ??朝臣们已经能据此猜测出二十余年前的真相——

    ??从来就没有什么忠君救主,当年年幼的定非世子,不是自愿去的,而是为了燕氏的安危,被萧太后胁迫着李代桃僵,去叛军阵中送死!

    ??只不过,这些话在沈玠听来,都是一片迷雾。

    ??他根本不知道沈琅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??在眼见着沈琅的刀穿过萧太后的身体时,他脑袋里已经“嗡”的一声,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??沈玠素来知晓,自己与皇兄、与母后,并非一样的人。可他以为,血脉亲情维系,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出相残之事!

    ??甚至方才谢危说出那话时,他都不认为他说的那些会真实地发生。

    ??然而此刻……

    ??他只觉眼前站着的皇兄已变成一头嗜血的野兽,一时间竟激起他胸臆中不多的血勇之气,上前便推开了他:“你做什么?!”

    ??萧太后已奄奄一息。

    ??沈琅那番冠冕堂皇的话,简直让她觉出了一种天大的讽刺!

    ??沈玠半跪下来将她捞在自己怀中,一声一声地唤:“母后,母后!”

    ??萧太后眼底便两行泪落。

    ??临死之际,她竟惨然地笑出声来,也不知是笑这荒唐的老天,还是笑所谓皇家的亲情,又或是笑可怜可悲的自己:“哈哈哈,报应,报应,谁也逃不了!谁也逃不了——”

    ??那声音在最尖锐高亢时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??喉咙里温热的血从她嘴里冒了出来,她无力地挣扎了两下,终于颓然地瘫了下去。

    ??沈玠哭出声来:“母后,母后——”

    ??但他只是个孱弱的人。

    ??既没有勇气向自己弑母的皇兄质问,也没有勇气向作为始作俑者的谢危复仇,只能抱着萧太后的尸体,痛哭流涕。

    ??谁能想到,前后根本没用半刻,沈琅竟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!

    ??朝臣们只觉心底发悸。

    ??便是一路杀过来的天教义军都觉得不忍入目。

    ??万休子都愣了半天,然而紧接着便抚掌大笑,连自己腹部的伤口都没顾及,抬手指着这太极殿前染开的血泊,兴奋道:“看见了吗?天潢贵胄啊!这就是高高坐在紫禁城里的天潢贵胄啊!市井鼠辈都未必做得出这等丧尽人伦的惨事!天潢贵胄?我呸,猪狗不如才对!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??他话说着竟朝地上啐了一口。

    ??轻蔑之态,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??唯有谢危,轻轻地叹息了一声,竟似有些惋惜:“死得太容易了……”

    ??周遭在寂静之后,多少起了几分议论之声。

    ??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沈琅脸上。

    ??他手里还提着染血的刀,也大约能猜到众人都议论他什么,只是眼前这位旧日的帝师是什么性情,在方才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!

    ??如果不做出选择,死的便会是两个人!

    ??既然如此,倒不如他先给萧太后一个痛快。

    ??沈琅看向谢危:“当年的事,你是知晓的,都是母后擅作主张。你原是朕的伴读,可朕这些年来竟不知晓。你又何必瞒朕呢?如若你早些告知,朕必向天下下达罪己之诏,为你讨回一个公道。”

    ??可真是做皇帝的人。

    ??谢危看着他,唇边浮出一丝笑意,竟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手来一指:“那她呢?”

    ??他手指过处,无人不心惊胆寒。

    ??但最终大多人都是虚惊一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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